卡爾本身從一開始就不讚成霍華德假死脫身還瞞著托尼的行為。

但事情就這麽回事，托尼他裝不出來傷心的樣子，告訴他真相，霍華德的謀劃就很有可能全部歸零，而那些布置和籌謀，都是由在九頭蛇中作為臥底的特工們冒著生命危險布置的，稍有不慎就是幾十條人命和數十年的暗線付之東流，瞞著托尼也是無奈之舉。

世上本就沒有萬全之事，精力和時間都不是無限的，選擇了一個就得放棄一個，即使是超人也必須做出選擇。

更何況霍華德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

偉大的事業必然都伴隨著慘烈的犧牲，這麽說很殘酷，但霍華德親自選擇了犧牲托尼的童年。

卡爾可以在他們之間努力周旋，可以幫助他們理解彼此，可他能做的事情僅僅如此了，數年以前威廉對他的教導他始終記在心裏，並且深以為然：

那些真正的困難和問題，別人是無法施以援手的，只有當事人本身才能解決。

他看著霍華德，眼神明亮，霍華德和卡爾對視了幾秒就轉過了頭。

“現在還太早了，關註他的視線還沒有過去。”他說，“不，等等再告訴他。不會等太久了，卡爾，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個屁，卡爾想。

他有些憤怒，或者這份憤怒中也摻雜了些無能為力。這些控制狂的本性就這麽不可更改嗎？就是沒辦法容忍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是吧？

剛愎自用，自以為是，沒有真的大禍臨頭就不肯吸取教訓，甚至就算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傷口剛剛好他就故態覆萌。

“究竟什麽時候？”卡爾逼問，他真的很少采取這樣的態度和人說話，“你以為托尼還是幾歲的小孩子嗎？你不能什麽都不告訴他！尤其是你和瑪利亞還活著這種大事！”

“他會把一切都搞砸！”霍華德也生氣了，“卡爾，你知道他是個什麽性子，他對什麽都不上心，小孩子脾氣，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放心給他？”

卡爾沈默了一下。

他專註地盯著霍華德看了一會兒，霍華德忽然一陣心慌，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一種莫名的直覺讓他禁不住開口說了軟話：“卡爾，我不是不告訴他的意思……”

“你只是覺得你能掌控一切。”卡爾說，“你只是覺得你比任何人都聰明，你能控制所有事態的發展，控制所有的人心。你覺得托尼做不到，你就不告訴他，你擔心他會壞事，因為你受不了事情超出你的控制。你從來都不管教他，但依然將自己放在一個管教者的位置上——你只會生，不會養。”

“註意言辭，卡爾。”瑪利亞揚起了聲調，“托尼是他生的嗎？他只是往肥沃的土地裏撒了點種子，這小鬼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差不多沒他什麽事。”

“瑪利亞！”被卡爾說得目瞪口呆的霍華德叫起來。

“別介意，親愛的，只是糾正一下卡爾的語病，你們的小矛盾我不參與。”

被兩人明裏暗裏圍著懟的霍華德嘆了口氣。

“下個月告訴他。”他對卡爾說，“不管九頭蛇的事情有沒有解決，下個月就告訴他我們還活著。”

一個月稍微有點久了，但考慮到這對霍華德來說已經是退後了無數步的結果，卡爾還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他在澤維爾學院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學員們對他的到來沒表現出太多的警惕和不安，不過卡爾坐到餐桌前的時候，也沒有人主動過來和他坐在一起。

這就有點尷尬了。

旺達和皮特羅這會兒不在，沒人給他解圍，卡爾孤零零地一個人占據了一條長桌。

面前是學院裏免費提供給學生們的披薩和一些水果派，他用叉子挑著食物往口裏塞，表情不太難過，不過也有些許的不知所措。

其實這些學生並不討厭他。

卡爾．艾爾的形象是卡爾和亞歷山大一起討論和設計出來的，和作為超人時挺拔的身形、健美優雅的姿態、穩重親和的模樣不同，在作為卡爾．艾爾的時候，他調整了身體的重心，讓肩膀有輕微的高低錯落感，微微弓背和含胸，這會讓他看起來沒有實際上那麽高大。

他的步子中會帶著輕微的彈跳感，他的表情更靈活和多變，他的音調、音色、口音都經過了調整，發型也和作為超人的時候不同，即使沒有眼鏡改變他的瞳色和臉型，最熟悉超人的人也認不出他就是超人。

人們對一個人的印象都是由小細節構成的整體，即使人們本身並不清楚這一點，但在路上遇到熟人的時候，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人們也能從對方的整體身形、走路的姿勢和小動作中認出對方。

經過訓練的特工能依靠簡單的化妝工具將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人就是利用了這一點，但即使是最頂尖的特工也難以做到在偽裝的時候剔除自己的全部習慣，卡爾卻可以——畢竟他只需要偽裝成一個固定的形象。

甚至卡爾．艾爾這個角色並不完全是他的偽裝，這個身份是他的自我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他只是有選擇性地將這部分表現出來，隱藏起另一個他罷了。

獨自一人，他默默地吃著東西，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女孩走進了食堂。

她有燦爛的金發和靜默的碧藍色瞳孔，面孔裏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純潔。卡爾看著她，而她掃視了食堂一圈後，端著自己的盤子朝卡爾走過來，坐到了他的對面。

“卡爾。”一個人坐了很久的卡爾立刻向她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他的自我介紹有些迫不及待，像是對自己終於不是一個人坐在一邊這件事松了口氣。

女孩兒仰起頭望著他，過了一兩秒以後，她才像是理解了卡爾的意思似的，慢吞吞地回答說：“我叫安吉拉。”

“啊，你的名字是守護天使的意思。”卡爾笑了，他偏過頭看著安吉拉，眼睛閃閃發光，“我喜歡你的名字。”

“卡爾的意思是勇敢和自由。”安吉拉回答他，“我也喜歡你的名字。”

他們不再說話，各自吃光了盤子裏的東西，安吉拉沒拿多少吃的，卡爾剩下的食物也不多，他等著安吉拉吃完了才三兩下吃光了盤子裏的薯條，然後邀請安吉拉一起出去玩。

安吉拉沈默地點頭同意了。

之後旺達帶著皮特羅加入了這個隊伍，皮特羅性格活潑，旺達聰明、會看人眼色，卡爾在有人和他說話的時候也是能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的人設，所以這一行四人裏，盡管安吉拉幾乎不說話，但他們相處得還很不錯。

就這麽在澤維爾學院裏走了一大圈，卡爾能清晰地感覺到學生們看他的眼神逐漸溫和起來，有些從表面看完全和正常人沒區別的變種人還會主動沖卡爾點頭微笑。

臨走的時候他從兜裏掏出一個支票本，在最上面那張簽上了名字，撕下來，遞給了旺達：“給你們的校長吧，我聽說你們的資金不太夠了。”

“不不，卡爾……”旺達立刻就要拒絕，卡爾不由分說地把支票塞進了她的手中。

“別介意。”他相當無所謂的樣子，“我繼承了艾爾集團，我哥哥又很能賺錢，我們家的錢再給我幾輩子也花不完，告訴查爾斯，缺多少資金盡管填，反正這些錢也是資本家剝削勞動力得來的。”

這會兒卡爾已經和旺達、皮特羅混得很熟了，聽他這麽說，旺達就沒有拒絕那張支票，而是挑起眉，輕輕地笑了一下。

她很美，真的，是那種神采飛揚的好看，紅頭發披散著——純天然的紅頭發實際上不是紅色，而是姜黃色，在強光下這種姜黃色的頭發會反射出一層特殊的紅色光澤，陽光下這樣的長發裏金紅交織，酷似一叢流淌的火焰。

就像西方人有種無可救藥的“金發碧眼”情節一樣，在他們的固有觀念和文化暗示裏，紅發的女人就意味著美女。

東方人說的“一白遮百醜”，因為白膚是東方審美中非常重要的屬性，而天然紅發在西方文化裏就像東方文化中的白膚，本身就是美女的代名詞，再配上一張沒有明顯缺陷的面孔，這樣的女人已經能被稱為美女。

而旺達，她不僅有一頭火焰般的紅發，還有一張萬裏挑一的面孔。她的下巴有一個異常優雅的圓弧，眉骨清晰，眼窩深邃，鼻梁又高又挺，鼻頭輕輕地翹起來，又中和了那種天生的冷艷，顯得有些可愛。

卡爾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的眼神游移在她火紅的長發裏，時間長得皮特羅都有些警惕了，他才收回視線，朝著送行的兩人聳了聳肩。

“我走了。”他說，“再見。”

皮特羅忙不疊地回答了：“再見卡爾！”

“真是有趣。”旺達則說，“你喜歡我的頭發？”

“我喜歡你（們）。”卡爾笑著回答。

他坐進車，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低調的黑色商務車行駛在大都會中。

萊克斯坐在後座，透過窗凝視這個美麗的城市，入目全都是整潔幹凈、歡聲笑語，望著這一切，他心中升騰起君主巡視自己國度的滿足和豪情。

看那些愚蠢的民眾，看那些荒謬的孩童，看那些被浮躁的愛情迷惑了雙眼的年輕男女，看那些彼此扶持著走過馬路的老人……

多美好的一切啊，萊克斯在心中喟嘆，猶如皇帝欣賞他將獻給神靈的祭品。

豬狗牛羊將為神靈而死。

那是何等的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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